-
有关费县师范的零星回忆(五)
(2021-01-31 04:41:22) 说说大全 -
看牙病与探亲
听邻居们说,我出生时,母亲就没有奶,主要靠邻居帮助,把我养大。由于我从小营养较差,加之我10岁时父母先后因病去世,我就一直自己独立生活,可能营养赶不上,牙齿没发育好。1957年我报考初中时,医生看了我的牙齿,说我有坏血病(可能是误判,其实就是缺少丙种维生素),不准我报考。1958年我又报考时,要求没再那样严格,我升入了初中。1961年暑假,我考入了费县师范,也可能依然是营养差的缘故,我的牙还是经常疼。这引起了同学、老师和学校领导的同情与关注,这年年底,学校照顾我,给了我10元钱,让我对牙齿进行检查治疗。当时费县没有牙科,就让我去临沂检查。
现在的青年可能觉得10元钱很简单,无足轻重。但当时我们每月的生活费是8元5角,这10元钱已远远超过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学校是考虑到我坐车、住旅店、查病、拿药基本能包括的情况下,才给了我这10元钱。当时正是国家很困难的时期,在那样的时候,学校还关注着一个可怜的学生的牙齿,拿出钱来让我去临沂看病,这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让我非常感动,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还很感动……
1961年,由费县坐汽车去临沂的车票是9角钱,若花1角5分或2两角钱,就可以找个旅店住宿。但我想的是尽量少花钱,根本就没敢想坐车或住旅店的事,我用两天的时间步行走到临沂,途中和在临沂我都是找了亲戚家住的,亲戚家我全是第一次去,有的是绕几道弯才能勉强论上的亲戚。我当时就体会到,人急了,就顾不得要面子了,明知原来不是有密切的关系,却还要硬着头皮去麻烦人家。
我的上一代人原住新桥镇麻绪村,这里离义堂近,亲戚大都在义堂附近,学校让我到临沂看牙病,就导致了我平生第一次去了几个亲戚家。
从费县城到义堂,大约有70里路,去的途中,看不到骑自行车的,更看不到骑摩托车的,也看不到客车(因很少),路上很清静,可以说是大路随便走。曾遇见一位去义堂上中学的学生,说他的家是费县刘庄乡的汤家屯,他听了我的苦难经历后,对我非常同情,曾把他带的煎饼给了我。我俩曾遇见一辆拖拉机经过,曾要求司机带我们一段路。司机说,他也想行好(做好事),但拖拉机有毛病,容易出危险,还是不坐好。就这样,我和那位同学共同走到了义堂,他去了学校。我非常感激这位同学,参加工作后,曾托人查找这位同学,但由于当时未问名字,时间又久远了,被问到的那村当时在义堂上学的学生都没这个印象,未能找到,常感到遗憾。
由义堂往东北走3里路,就是我母亲的出生地——沂洪庄,我就去了那庄,找到了我二舅的家。我已18周岁了,这是第一次走舅家,也是我父母都去世9年后,二舅第一次见到我,二舅母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可能是血缘关系的缘故,二舅有些动感情,说有从青岛我大舅家带回的旧衣服,要拿一件给我穿,他找出一条很肥的旧裤子和一个老百姓称“栽苘”的棉帽子给了我。这肥裤子尽管和我瘦弱的身体很不相称,但总还可以穿。而这帽子对我却很不适合,因在过去的十几个寒冬里,我从未戴过像样的帽子,尽管耳朵经常冻破,有时流脓流血,但已习惯了寒冷。如今乍戴上一个“洋”帽子,头感到压得慌,箍得不舒服,深感不适应,跟猴娃不想穿衣服有类似处。不久,我托人把帽子卖给了别人,记得卖了4元钱,相当于当时我半个月的生活费。我对二舅心存感激之情,听他说过,因当时生活困难,城市里的人非常喜欢粮票,往往花高价也难买到,且这是非法交易,若被工商管理人员查到了,还要没收。这之后,我就注意了节约粮票,能省则省,有二斤、三斤时,就寄给二舅,我猜想着,他再把这点粮票寄到青岛大舅处,大舅处会很喜欢,他再去青岛时,就可能带回更多的旧衣服来……
第二天早饭后,我告别舅家,步行去临沂,据说还有30余里路。行前,二舅说有个我称大表姨的人,住在京剧院斜对门,告诉了我姨夫的名字,说我可以去她家落脚。到了临沂,我找到了大表姨的家,她的家境很贫寒,主要靠卖烟卷、糖块等赚钱维持生活,但大表姨很实在,讲真话,我很信服、敬重她。
我去的当天下午,她曾说她家没有条件安排我吃饭,叫我去二表姨家。说二表姨夫是个大干部,住在烈士陵园处。我按大表姨说的路线,找到了烈士陵园,找到了二表姨的家,我先说了我舅,又说了大表姨,最后做了自我介绍。二表姨说:“我跟你母亲像亲姐妹,很亲,跟你还能不亲吗?”说了一会话,二表姨就对我和她的孩子说:“你们去挑水吧。”我就挑起水桶,和她的孩子奔向井,井离她家比较远,上面安有水车,我们将两个水桶推满水后,就往她家挑。二表姨见了说:“不管谁来,我都是让他把缸挑满。”我心领神会了,她是提醒我:“不要挑一趟两趟就算完了,要一直把大缸挑满才停止。”是啊,这饭是随便就可以来吃的吗?总得有个补偿呀!你既不能拿东西来,又没有钱,用什么补偿,那就挑一大缸水吧。那时的我,论年龄已18岁了,但由于长期缺少父母和其他亲人的关爱、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非常瘦弱,没有力气,推完水车接着挑两桶水非常吃力,腰被压得直不起来,浑身是汗。但她的话就是命令,既然让咱把水缸挑满,咱就不能让水缸有几厘米的空间,不然,怎么有脸去吃饭?就这样,我硬坚持着把大水缸挑满了。
在这里,我大开了眼界,趁天还比较明亮,我在陵园内转了一圈,看了罗炳辉、王麓水等革命先烈的塑像及生平事迹介绍,看了许多领导人给先烈们的题词,使我多了解了许多事。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电灯,她家孩子一拉小绳,灯就亮了,我觉得很神奇,自己不敢碰那绳子,深怕惹出麻烦来。那表姨夫确实是个大干部,只见他很严肃地坐在那里,没听他说过什么话。他坐的东西是我在费县从来没有见过的。我偷着问小孩:“你爸坐的是什么?”小孩说是“沙发”,我当时很纳闷:坐的东西不是叫凳子,就是叫椅子,他坐的怎么叫沙发?我觉得很别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沙发。和当时从未走出过费县的同学相比,这就是我比他们多见识的了。
饭是用小米和地瓜干煮的。姨下米时,我见同时放进了许多地瓜干,但吃饭时,却发现米很多,饭很好吃。后来我想明白了,尽管看到她当时放的地瓜干多,但和当时的费县师范食堂相比,她所下米的比例还是要大得多。饭后,二姨对我说:“这里是机关,不准外人来住,上级经常来人检查,你得再回你大表姨家住。我心里明白,这是大干部的家,各方面都很讲究,怎能容得一个衣衫破旧的人来住宿呢?就很老实的答应回去住。夜幕已降临一段时间了,由于我是初到临沂,路不熟,不敢保证能顺利再找到大表姨的家,她就让孩子去送我。去时,我曾拿一本小书看,好像是相声集,记得内有侯宝林的相声,有些台词像是诗歌,她孩子想看,我就留给了她。现在,还记着书中的两句话:“相会就在鬼门关,不见不散。”途中,经过一处小商店,那孩子自言自语地说:“光想吃块糖。”我马上想到,可能别的人来时,每当走到此处她就喊吃糖,别人可能都买。这回轮到我了,岂能退缩?尽管我有生以来从没买过糖,还是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从我看牙病的钱中拿出一点,给她买了几块糖。小孩领我找到了大表姨的家,她家当然没有多余的被褥给我盖,让我盖了什么已记不清了,只想着我是穿着棉裤棉袄睡的。第二天清晨,大表姨说:“你可以出去买碗粥喝,买根油条吃,要是没有钱我给你付上。要是想吃葱,可以从我家拿一棵去。”我当即连说:“有钱,有钱。”我当时分析,喝粥或吃油条都会多花钱,就从她家拿出一棵葱,到外面买了两个馒头吃了。
我到医院查了牙病,医生说,我上牙两侧的牙,各有一处有龋洞,饭渣若进了龋洞,就会非常疼。就当时乡下的医疗条件说,医生认为除了拔去病牙、另镶牙外,别无好的解决法。我那时年龄小,认为拔牙是很可怕的事,就说先维持现状。医生让我拿了些消炎药,我就出了医院。又步行30余里路赶回了二舅家。
二舅说:“你已快20岁了,还没见过你两个姨,这回去见见吧。”我同意了。
我母亲兄弟姐妹共五人,哥哥(我大舅)在青岛,二舅是我母亲的弟弟。在姐妹三人中,母亲是老大。二姨家是南屠苏村,姨夫姓郭。1953年,我父母刚去世时。他到别处办事,曾从我家路过。父母在世时,有熟人、亲戚从这里路过,父母一定留他们吃饭,父母去世后,一是我没有东西办给别人吃,再是我也不会办,就没再管过来者吃饭的事。一次,来了一位家是葛庄的人,说与我家是本族,邻居告诉他我父母都去世了,意思是不能管他吃饭了。他逗留了一会就说走,到了屋门口,又问我有地瓜干吗?我说“有”。他让我抓了两把地瓜干给他。这次姨夫来了,邻居们又流着泪讲述了我父母去世的经过,讲我在怎样可怜的生活着。姨夫曾难过得流泪,曾用一根小木棒量了我脚的长度,说是让二姨给我做鞋。记得他曾邻居买来几个鸡蛋,是烧汤喝的。此后,就没再有音信。我这次到姨家,知道姨夫已去世,姨有四个女儿,一个男孩,这些人的吃、穿、用,已足够姨操劳的了,确实也难再给我做鞋。我内心对她表示了深深的理解。
三姨原嫁到朱里村,三姨夫去世后,她带着儿子改嫁到义堂西南方的塂上村。在这里,她又有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三姨夫又去世了。她一个人拉扯着6个孩子,艰难度日。我去时,她借面包了水饺,但她没有吃,是吃的煎饼,为的是多余几个饺子给孩子吃。我对她留下的印象是:很苦、很能干、很实在。在我参加工作后,国家实行油票购油的长时期里,我曾经常在当地市场上买高价油吃,把省出的油票寄给他人,其中,就不断寄给三姨家。近几年,三姨家的我二弟还曾忆起我当年寄油票的事。我们与二弟夫妇闲聊时,他们曾多次赞扬姨从朱里带来的大哥张恩泽,说他在自己成家独立生活后,还经常先不干自己的活,来帮母亲、弟弟干活。知道母亲、弟弟困难,常给母亲买盐,有一次还买去了很多盐……
这次看牙病,已过去了60年。每当想起当年的牙疼,就必定想起学校给我钱让我查牙病,就必定想起由此导致地我提前去了几位亲戚家,提前与他(她)们有了交流……
我,一个很普通的贫困学生,却受到了那么多同学、老师、领导的同情、关心,在我入费县师范的第一学期末,就给我钱、安排我外出查病、治病,从那时至今,我的心中常常充满着感动……
在我参加工作多年后,当年师范的领导、老师卫俦、王志成、王福芹、袁耕三等遇见我时,往往会问:“你现在身体怎样?牙不疼了吧?”在别人那里,多是学生关心、询问领导、老师,在我这里,却是翻着,无意中让领导和老师走在了头里……费县师范太好了,当年的领导和老师太好了……
在我的心中,常常有暖流涌动……(待续)【编者按】:一次看牙的经历,一趟见证人情冷暖的旅途。
声明:此文信息来源于网络,登载此文只为提供信息参考,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目的。如有侵权,请及时联系我们:baisebaisebaise@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