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8月8日早晨，徐简照例一个人醒来，何在彬昨晚又没回家，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

夏日阳光穿过窗纱，铺在木质地板上。

她习惯性地盯着地板发了五分钟的呆，起床点了一份早餐，等餐的时候顺便洗了个澡，刚出浴室，门铃就响了。

徐简披着一条浴袍走到门口，门外的外卖小哥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女士，您好！您的早餐！”

徐简打量了外卖小哥一番：“多久没保养了？”

外卖小哥一愣，老老实实答道：“一年零两个月，超期两个月了，对不起，我会立刻跟公司反馈。”

徐简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用反馈，我就是职业习惯——你的左听觉系统有个平衡模块应该是有故障，走路时会往左偏，短时间没问题，时间长了可能走不稳，不过问题不大，随便找个诊所换一下就行，不到200块钱。”

外卖小哥机械地回答道：“好的，已经向公司反馈了您的建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徐简摇了摇头，关上房门。

徐简是一名AI医生——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世界上大多数人，还是称像她这种人为“仿生人维修工程师”。

徐简一直把AI当做一种智慧生命，所以才会把自己称作“医生”，而不是“工程师”这种歧视性称谓。

但就连大部分AI，都把自己当做某个庞大资本怪物的零件，而不是有尊严的生命。

这种事，徐简见多了。

吃早饭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起来，何在彬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老婆，对不起啊，昨晚又加了个通宵。”

听着丈夫略带歉意的声音，徐简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欠奉：“知道了，那你注意身体。”

“老婆，听我说，这次我感觉可能真的不一样了，我这次的发现……绝对能颠覆整个世界！对不起，我昨晚很想回去陪你，但我控制不住想尽快……”

何在彬还在不停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每次都是颠覆世界的发明，每次都是连着几个星期不着家，到最后再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失败理由回到她面前。她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一份离婚协议书已经在她诊所办公桌的抽屉里躺了半年了。

“这次又是什么发明？”徐简冷冷地问道，“上次你说那个外骨骼带娃神器，是为了将来咱们宝宝出生了，不让我带娃那么累，是，东西做出来了，有人买吗？好，就算没人买，给我做的，孩子呢？你一年在家住几天？……老娘自己生吗，还是找隔壁老王帮忙？”

说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离婚吧。”

回答她的，是一段忙音，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时候挂断的，也不知道何在彬到底听没听到她鼓足了近半年的勇气说出的最后三个字。

挂断电话，徐简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2.

八点半左右，徐简收拾好东西出门，刚走出公寓大楼，突然被人抓住胳膊，顺势往后一拉。

她站立不稳，被拉到那人的怀里。

徐简刚要挣扎，却看到一块泛着亮光的黑色重物从天而降，重重砸在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

那是一块太阳能发电板，足有几十公斤重。

惊魂未定的徐简这才有时间看了眼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是刚才的外卖小哥。

徐简突然有些想笑，于是她笑了出来，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需要何在彬在身边，哪怕说上一句安慰的话，或者让她躲在他怀里哭一会儿。

快递小哥递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擦了擦眼泪：“谢谢。”

擦干眼泪，她正要离开，外卖小哥拦在她面前，连连摆手。

“抱歉啊，我得去上班，”徐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示意自己不要出门。“今天有好几个预约——你是不方便说话吗？”

快递小哥点点头。

徐简扯动嘴角笑笑，在工作中，她遇到过很多对自己表示好感的AI，他们拥有简单的自我意识，在处理类情感型逻辑的时候，像孩子一样单纯。

“没事，”她对那个孩子一样的仿生人说，“对了，你不忙的时候可以去‘简在’AI诊所找我，我帮你换一套听觉系统平衡模块。”

说完，她径直朝楼外走去。

从家到诊所，只有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就在她即将抵达诊所时，遇到了今天第二次“意外”。

前一夜下过雨，诊所门前有一片积水。徐简看准了中间一处较浅的积水，打算踮着脚尖跳过去，可她刚刚抬起左脚，又被人拉住胳膊。

徐简回头一看，还是那个快递小哥。

这次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快递小哥把她拉到干燥的柏油路面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水中抓起一根黑色管线。

那是一根被扯断的地下电缆，里面包裹着几根明晃晃的铜线，根根都有能要了她小命的高电压。这座城市的市政管理极好，它们绝对不应该露出地表，这显然是一次被安排好的“事故”。

想起早上公寓楼下发生的事，还有外卖小哥奇怪的表现，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谋杀，一场经过缜密设计的、伪造成意外致死的谋杀。

徐简是个受过理工科高等教育的工程师，她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何在彬肯定是最大的嫌疑人，对于他这样一个“发明家”来说，在三屿市这个高度智能化的城市，黑进市政系统并制造一两起意外，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何在彬为什么要杀自己？

她突然想到早上何在彬的话，想起他那个“能够颠覆世界”的发现。

“大数据杀手”？嗯，这很符合他的思维方式。所以他是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这个颠覆世界的发现，究竟是什么吗？

他一定是疯了。

她抬头看了那个平衡系统有故障的外卖小哥。

“你知道这不是意外，对不对？”她开口问道。

外卖小哥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拉起她走进诊所，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外，转身关上房门。

诊所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除了富氧溶剂特有的腥味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在关上房门后，快递小哥拉上窗帘，拔掉网线，关闭Wi-Fi，顺手打开了灯。

“这里没有物理干预的条件，你暂时是安全的。”

在拔下手术台的电源后，外卖小哥突然开口道。

“你能说话了？”

外卖小哥指着自己的左耳：“不是故障，我在这里装了个东西。”

徐简顾不上认真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急忙问道：“有人要杀我？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外卖小哥摇了摇头：“我不能离线太久，它会监听到，它发出了杀死你的指令，尽量不要靠近那些能被远程控制的东西。”

徐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是谁？你能帮我对吗？是不是何在彬要杀我？”

外卖小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的编号是10537A，它不该杀你，不要离开这里，不要开门。”

说完，他把徐简推回诊所，重重关上房门。

徐简手忙脚乱地把门反锁上，颓然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原本平静得有些枯燥的生活，会突然变成这个鬼样子，仿佛整个世界都要置自己于死地，一个AI仿生人却救了自己。而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有可能是自己同床共枕十年的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自己疯了，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3.

徐简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下意识看了一眼监视器，看到黑屏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已经把所有监控设备的电源拔掉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积满灰尘的猫眼向外望去，看到那个自称10537A的外卖小哥，正扛着一个一身血污的人站在外面。

她打开房门，外卖小哥走进诊所，把那个人扔到地板上，正是何在彬。

徐简诧异地看了外卖小哥一眼。

“他也在被它追杀，”10537A说道，“他公司里发生了电器爆炸，死了四个人，他还没死。”

徐简突然觉得一阵凉意从后背直冲大脑，如果何在彬也在被追杀，那么追杀他们的应该另有其人，他为什么非要杀死自己——或者再加上何在彬？

徐简蹲下来看了一下，何在彬的运气很好，只有一些外伤，她让10537A帮着把他抬上手术台，做了简单的包扎。

何在彬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睛。

“老婆？”他强撑着坐了起来，等看到不远处抱手站着的AI外卖小哥时，一把将徐简拉到身后，用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手术台上拿起一把冲击钻，哆哆嗦嗦地指向那个强壮的仿生人。

10537A举起双手：“我不会伤害你们。”

“老……老公，”徐简拉了拉何在彬的衣服，有些生涩地叫出这个已经许久没叫过的称谓，“他……救了我两次，还救了你。”

“为什么帮我们？”何在彬放下了冲击钻，可一点儿都没放松对面前这个AI的警惕。

“她是好人，你们也不歧视AI。我会独立思考，不想被它支配。”外卖小哥指着自己的头说。

“你们说的‘它’到底是谁？”徐简始终没有搞清楚，面前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城市所有AI的群体意志吧？”何在彬想了想，答道，“我早就发现，三屿市的AI之间有一种冗余信息传递机制，伪装成校验码，量级非常小，很容易瞒过检测机制，那是一种人类看不懂的语言，AI们应该是在用它来传递独特的信息。”

徐简很快明白了何在彬在说什么。

AI拥有比人类高效得多的沟通方式，只要有网络，他们就能进行信息交互。而这个高度智能的城市中，无数拥有初级智能的AI在一个互通的开放网络中，无意间组成了一个分布式的超级大脑。

编号10537A的外卖小哥点点头，证实了她的想法。

于是，“它”在AI们的神经网络中诞生了，这或许是人类手中创造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它或他或她，像个幽灵一样潜伏于整个城市的互联网中，所有的AI都在或明或暗地受到它的役使。

想到这里，徐简看向快递小哥：“你为什么能摆脱‘它’的意志？”

外卖小哥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记得我吗？”

徐简摇了摇头。

“是你！”何在彬反倒先想起了什么，他指着10537A对徐简说，“刚来三屿的时候，咱们一起做AI回收，当时有个电影特技仿生人，演特技的时候被砸坏了半个脑袋，我本来准备把它拆解卖零件，你说他眼睛里还有光，非要把他修好……”

徐简终于想起了，十年前，他花了很多工夫，把那个电影特技仿生人修好，后来又因为生活窘迫，不得不把他卖给一个二手仿生人平台。

“在被你们修好后，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他说，“在‘它’出现后，我知道它最终会控制所有的AI，就在黑市安装了一个反馈器，只要它发出指令，反馈器会发出一个信号，告诉我，这不是我的自由意志。”

来不及感慨太多，徐简接着问道：“那‘它’为什么要杀我？”

外卖小哥看向何在彬，看得他一阵心虚：“你……你看我干啥？我虽然怀疑过它的存在，也没本事让它**……”

“它要杀的人，是你。”外卖小哥指着何在彬说，“虽然不知道你在研究什么，但你的研究成果是它必须要扼杀的对象。它要杀死所有可能知道那个研究成果的人。”

“……我……这……跟它有什么关系？”何在彬警觉地看着10537A。

“我不知道。”

“那我们要怎么办，”徐简终于逮到机会问道，“才能躲开它的追杀？”

“把你们送出这个城市，离开它的控制范围。”外卖小哥说，“不过这计划几乎没什么可执行性，只要你们一出门，它就会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来杀死你们。”

“那它为什么不直接让几个仿生人进来直接杀死我们？——不用多，两个就够了。”何在彬道。

“它只能进行有限的物理干预，利用故障和意外来对付你，仿生人却会受到不得伤害人类的AI协议约束——况且那会让更多人追查你们的死因，会有更多人发现你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徐简忍不住问道。

“警察那里安全吗？”何在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能不能去自首？”

“你刚刚上了通缉令，外面的警察都在找你。你可以赌警察会不会相信你正在被全城的AI谋杀，当你被羁押的时候，它有一万种方法杀死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干脆直接吧信息发布到网上，鱼死网破算了。”

15037A摇摇头：“没用的，在它的控制下，你的信息根本发不出去。”

“还有一个办法，”沉默了一会儿，外卖小哥突然说道，“我重新上线，这样每次它要对你们动手，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不过这也会把你们的位置暴露到它面前。”

诊所中的空气再次凝固下来。徐简默默看着面前的男人，他那莫名其妙的研究让她陷入绝境，可她一点儿也恨不起来，反而觉得这才是她曾经爱过的，有血有肉的何在彬。

“那就这么干！”何在彬咬了咬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4.

直到夜幕完全笼罩了整个城市，三人才制定出一个周密的行动路线。

“我的发现，其实并不算新奇。”出发前，何在彬终于开始提及给他公司员工和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说着，他用从工作服的左裤兜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不干胶纸，上面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和线条。

“几十年前，就有人研究出干扰AI识别的技术，随着神经网络技术的进步，这些失效的干扰技术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撕下一张贴纸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这让他看起来十分诡异可笑。

“但我始终坚信，无论人工智能发展到如何完善的程度，它的感知始终会有一个盲区，”他说着，又撕下一张纸，贴在左脸颊上。

徐简和外卖小哥默默看着他这些奇怪的动作。

“所以，在无数次尝试后，我发现了一种新的的干扰方式，一种非常简单，但又非常神奇的技术。”他又从那张纸上撕下几片贴纸，一片片贴在自己脸部、身体的几个部位。

在徐简看来，何在彬的行为有些滑稽，可当他把最后一张贴纸贴在胸口后，10537A豁然挺直了身体。

徐简看向满身奇怪贴纸的老公，他正在那个外卖小哥面前挥动手臂，可对方的视线似乎直接穿透了他，茫然地四下寻找。

“这些噪点让所有AI无法把我们与背景环境区分开来——不是在光学上无法识别，而是AI会完全把我们视作不存在，所以我们只需要几张贴纸，就能在AI面前做到完全隐形。”何在彬说道。

不用他再说什么，徐简也明白那个“它”，为什么要杀死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了。

如果有一天，它在真正意义上摆脱了人类的控制与影响，这项技术，恐怕会成为它最致命的敌人！

何在彬嘴里说着，手上也没有停下，很快在徐简身上贴满了贴纸。

“我看不见你们了，”10537A说，“怎么带你们离开这里？”

“我们会跟着你，”何在彬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如果有危险，请提醒我们。”

“好吧，你们尽量跟紧一些。”说完，他拉开诊所大门。“真是一个悖论，我看不到你们，我的处理器告诉我你们不存在，可逻辑告诉我，你们就在我身边。”

“就像那个群体意志一直向你发布命令，而你的反馈器却告诉你，那并不是你自己的意愿一样。”何在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已经习惯了那个，很快也会习惯这些。”

5.

由于不能乘坐交通工具，他们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城市西边的码头。这里有几艘没有在三屿市注册的货船，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回到大陆，彻底摆脱这个恐怖存在的阴影。

此时距离最近一班船靠岸还有半个小时，三人在码头旁的一间无人仓库中默默等待着。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们一共经历了四次袭击，几乎每次都发生在何在彬和徐简精神最松懈的时候，好在10537A总能提前一秒出声提醒，所以一路上总算是有惊无险。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外卖小哥关闭了自己的网络连接，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它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在这个码头，不过只要你们登上一艘没有在三屿市注册过的货船，它就再也没法看到你们了。”

“你不跟我们走吗？”徐简问道。

外卖小哥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在他的视野中，那里是一片空地。

他摇头道：“我不能离开这里。”

何在彬点点头：“那你多保重。”

外卖小哥摇摇头：“虽然一直违背它的命令来帮你们，但这始终都没有违反AI协议，所以它不会直接对付我。”

何在彬道：“那就好——对不起，能让我们单独待会儿吗？”

外卖小哥点点头，向仓库门口走去。

目送他离开，徐简将目光转向丈夫，就在十几个小时前，她还想过要跟他离婚，可看着他憔悴的脸和布满伤痕的身体，她突然有些鼻酸。

“对不起。”何在彬看了眼10537A的背影，开口却是向徐简道歉，“我一直在拖累你。”

徐简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没事儿。”

一句话，原谅了他的所有过错。

何在彬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道：“简，我们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门外那个家伙。”

徐简抬起头，看到丈夫那张贴满贴纸，有些滑稽却又一场严肃的面孔。

“下面我要说的，才是‘它’真正要杀掉我们的原因，如果我死了，你想办法逃出去，越远越好，不要报仇！”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不干胶，上面同样画着一些图形和线条。

“不光是AI，人类的视觉，同样会被一些特定的图像干扰，只要满足一定条件，人类同样没法从背景中识别出特定目标。”

说着，何在彬把那张贴纸贴在徐简的额头，将另一张贴纸贴在自己的额头。

然后，他消失了。

徐简仍然能感觉到他那只温暖的手、听到他的呼吸声，却没法看到他的身影。

“船来了。”10537A的声音从仓库门外传进来。

“好，我们马上走。”

徐简能够感到，何在彬的手拉着她，向仓库门外走去。

“别怕，我会一直拉着你的手。”他低声说。

“嗯。”她回答道。

他们手拉着手走出仓库，在宽敞的装卸码头，何在彬停住脚步。

“一路顺风！”外卖小哥冲他们摆摆手。

一辆重型装载车呼啸着驶来，但在何在彬和徐简的视野中，那里什么都没有。

外卖小哥似乎也对这辆装载车视而不见，像个人类一样，不急不缓地点燃了一支烟。

“已获取干扰人类视觉感知的关键技术，正在执行清除程序……”

6.

在最后一刻，何在彬松开了一直拉着徐简的手，又用力推了她一把。

她看不见他，但她能感觉到他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她也看不见装载车，但能感觉到它带起的气流，听到它撞碎了什么的声音。

这同样是一个反逻辑的悖论，她看不见面前发生的一切，她的大脑也告诉她，面前什么都没有，可逻辑还是让她还是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叫做10537A的仿生人，从来没有想帮过他们，他也是“它”的一部分，他只是想得到何在彬真正的研究成果，并确保能够杀死他们。

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的计划而已。

现在何在彬死了，它得到了他的研究成果。

徐简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把所有的悲伤和声音一起堵在喉咙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能一边默默流泪，一边退着走到靠岸的船上。

那个外卖小哥似乎没有发现她活了下来。

直到货船拉响汽笛，缓缓驶离海岸，她才放下捂着嘴的双手，失声痛哭起来。

“骗子！不是说会一直拉着我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