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生在乱世，负了多少人天下未可知”

她小时候 就在那种地方出生 她有很多个漂亮的妈妈 就是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

那里的嬷嬷告诉她 在哪里长大 就是哪里的人

来往的官们 客们 都拿她打趣儿

问她：“丫头片子 你爹是谁啊 想要个爹爹吗 叫你阿娘跟我走 爹保你们娘俩快活后半辈子”

每次听见这种话 丫头都钻进她柳姐儿的怀里

“就这样的还想当我爹爹呢 先去点了脸上的庑子吧”

惹得她柳姐儿直闹笑 理应称她一声柳姨的

丫头问“我娘喊您阿姊 我该唤您一声姨不是嘛” “你娘叫我姊姊 你个小丫头也得叫我姊姊 叫姨 好像我柳琰儿有多老似的”

自那以后便柳姐儿柳姐儿地叫着了 她娘这类女子 用楼里嬷嬷的话来说 就是平时大气不敢出 吃力不讨好 还给自己惹一身腥臊的硬骨头

她恨她娘是个一根筋 恨自己的出现给娘带来那么**烦

之前的娘 走在街上 收来的是男人的眼馋和女人们的嫉恨 不论是什么 无疑都是轻蔑的 有了她以后 娘出去 男人不敢沾惹 怕招来拖油瓶 一拖就是俩 女人们倒不恨了 可怜的可怜 活该的活该 仿佛错的不是她那言而无信跑了的爹 不是抛妻弃子寻欢作乐的男人们 更不是这个无道无法的社会 而是母女俩 是倔强的青楼女子和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的野种

经常有人指着她说 这孩子将来只得走她娘走过的路 还没长成 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垂垂老矣无依无靠的样子了

娘不喜欢有人可怜她们 她甚至是说：“他们一边讲我可怜 一边又讲什么可怜人儿必有可恨之处 倒不如直接恨我来的快的哩！”娇娇小小的江沪妓子 讲起话来是一点都不饶人

可尽管是这样 丫头还是常常听见娘在闭馆后的夜里的抽泣 捧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照片 男人的脸早被豆大的泪滴打散

娘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哭过 也没有告诉过她爹爹是怎么样的 有一次 娘抱着她说“丫头 娘还是找到你爹爹了 咱们没走散呢…丫头 你想要一个爹爹吗 ”

她知道娘说的是最近一直才遣财的官儿大爷 可她总觉得 那不是他的爹爹 她不喜欢新来的官大爷 因为他总是披着大斗篷 带着一身的雪就径直走进馆里 留下一地的黑泥印 那地板可是她用抹布打着水一块一块擦的 他那一身灰蓝 在一群姊姊艳丽的裙袍中间格外显眼 她一开始看着那身打扮 觉得他就是爸爸 但是 她看到一只大手搭到了每天哄她睡觉的柳姊儿的白花花的大腿上 姊姊竟没有躲 她就把刚要叫出口的“爹爹”给咽进肚子里头去了

没过两天 娘哭着颤着 “我早就该知道的呀 一个新兵蛋子刚升个官就这般大手脚 将来还不定娶几房小老婆哩 要不是看他…”

“要不是看他怎么着？看他还是个当兵嘞？咱们做这一行嘞就不能见一个爱一个 见多少个都不能爱一个 你以为你是要给娃找个小老子 其实你是在给你自己找哩 新兵蛋子昨天说要娶你 做丫头的后爹 今儿个就逛城西边的窑子去了 当兵的世上如今这般多 你非得揪着那个顾柽小小子不放呐？”柳姐儿越说越气 直跺脚 耳坠拽着肉直晃

这两个字一出口 娘的眼泪像巷里池边漫出来的水帘子一样流在脸上 冲开一道道沟渠

“诶呦呦莫要掉金珠喽 我看呐如今这世道 倒还不如和那老鸨子待在这楼里 日日都有不要脸的老家伙往咱们身上砸银票子 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你再看看出去给人当小老婆的 最后还不是挺个大肚子被赶出来活活冻死饿死的呀 你就先安稳的和丫头待着 好好想想怎么骗那些王八佬子掏银票养活你们娘俩吧”

娘默不作声 她并不是不知这道理 只是忘不掉 放不下啊 爱上一个搞大自己肚子还跑了的的负心汉 就对这世上所有军装都含一分情 每天看着跑上跑下的丫头 脑子里都是和她爹在一起时的音容笑貌

本该是世上最薄情的青楼女子 却爱上了乱世最多情的军阀 这要是好 便是一段人间佳话 要不好 遭骂的 也只是女子的傻 痴 不自量力 而不是他的无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