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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那曾经
(2021-06-05 03:37:35) 说说大全 -
你听，那曾经
薛甜甜
伏在桌上，把头埋在这臂弯里，深深的。隔绝那惨白的灯光，和浮躁的自我——我想平息那颗燎烧着的心。
不知睡否，昏昏沉沉的，耳边便忽灌来诸多嘈杂，那般聒噪，那般纷扰，搅得我心烦意乱，心中这汪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浊水，又被那些止不住涌入的泥沙，鼓弄浑了。两耳尽职地工作着——收集着一切大的、小的、窸窣的、高亢的、细弱的、洪亮的、低沉的、尖锐的、熟悉的、陌生的声音，它们糅杂在一起，从我的一只耳朵中你追我赶地跑进，又从另外一只耳朵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有些声音跑得太慢了，索性就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不再出去……
那些不幸留在我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地在我的脑袋中寻觅着什么。脑袋里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瞬之间化为一团浆糊，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分辨不清，黏黏地互相粘连着，使人望而生畏，不敢进前一步。然而这些声音却毅然上前，它们要去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我似受了惊吓的兔子，在听到那阵带着隐约熟悉的铃声之后。即便我已从这里毕业了一年有余，却还是无法逃脱这铃声的诅咒，或是说这座学校对我所下的魔蛊。难道只因离着这学校近，就非得有这样的宿命吗？ 舅妈家的住所也并非我所能决定的呀，毕竟我来时，她的家就已经定驻在这儿。说不定，人家正为有这样好的一个生活环境而高兴呢。
当那个女孩第一脚踏进这个校园的时候，她就认定，自己不会爱这所学校，先前的好奇如烟逝去，余下的，则是悔恨——为背叛自己曾经的学校而内疚，毕竟那所学校她已经待了四年，将六年的小学时光平分成三段来说，那所在外地的学校拿了其中的两块，只剩下了唯一的这一小份留给现在的这个学校，她虽然不是个难以接受新事物的人，但总还是会有些恋旧。
然而，这只是一方面罢了。更重要的是她也因此离开了父母的身边，离开了那些堂弟堂妹。这种孤独的滋味是很难熬的，即便有舅舅舅妈、有外婆外公，还有一个小表弟，这种感觉也是根本不一样的。而且当他们其乐融融地呆在女孩身边时，更让她有一种多余的感觉，使得一种自怜自怨的情感在她的心底蔓延开去。
那时候妈妈为了方便联系，给她买了个手机。顺便提一下，妈妈是在她五年级的时候，将她转回老家念书的。说是为了以后上学的时候有几个朋友。毕竟初中也还要回老家的。倒不如早些回去了好，上初中的时候也不至于一个朋友也没有。
然而到这学校才一天手机就被那生活老师给没收走了。或许这和她藏的位置有关，因为她将手机胡乱塞在了枕头下面。这是她首次住宿生活，她却没上心，还以为自己藏得有多么好——她还带着在原来学校时的单纯。
她是在午休的时候发现手机不见了的，心里很着急，却又不敢去告诉老师，但又想着如果找不到，一定得尽快告诉老师才行。就算给老师批了，也得把那手机拿回来——那可是妈妈买的！还好那个时候生活老师很快找到了她，并很好心地告诉她：“手机不能带，现在放在我这儿，下次回家的时候叫家长来拿。”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没什么，想着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丢就行。但却莫名地有一种心里被什么给挠了一下的感觉，痒痒的触感里伴着些后知后觉的疼痛，觉得这学校太不通人情了。然而，她不能被这所牵绊住，毕竟是来这里上学的呀。这样想着，也就迷蒙地睡去了。醒来时脸上有几道印痕，里面载着点点干了的泪......
晚自习的铃打了不多会儿，便传出琅琅书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才有的蓬勃朝气，却也附杂着些不合群的慵懒，它恰恰好穿透那教室木质的半旧门窗，升向那被日光灯照得有些泛白的夜空，使得那原本清冷的月亮微微散出金黄的光辉。月亮因这明亮的天空中没有星辰而孤独，它以在夜晚听学生们的诵读为乐。它喜爱这一声一声童稚的声音，也喜爱这一声一声澎湃着朝气的声音。然而在这众多声音里，没有女孩的。
女孩加入到了这个陌生的集体，但她不敢与他们一起朗读。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成了一种被人耻笑的东西，这是她猛然发现的。她喜欢大声地将课文读出来，那是她在外地学校就养成的一个习惯。然而到了新学校，她将这点给忘了！
她依旧将响度放得很强，强到班里大部分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而她上课时她又太过忘我，以至于没能听见某些人的窃窃私语。直到下课了，她才从一片混乱中听见了什么。按理说她也是不会发现这点的。可那时作为她同桌的小贱男却和她说你声音真变态。她愣了好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没想到才来学校这么几天就会这样被人骂，而这是在从前的学校从未有过的啊，她有些心酸，悲哀而又无奈，她将这一切化为对这所学校的憎恶。她想回到过去，但过去已太模糊……
终于，小女孩毕业了，也可以说是我毕业了。那天的我们没有哭，也没有骊歌，只是喝了酒，不多，半杯而已，却将杯子撞得叮当乱响。那声音好响，致使我耳畔至今还回响着那清脆。或许这清脆对我而言应是一种解脱才对。
玻璃杯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中的橘黄色液体随着这杯子的碰撞而上下起伏，里面的气泡一个一个破裂。这液体中发出呲呲的声音……
然而毕业了，终于要离开了，但我的解脱感在哪呢？ 酒中的气泡一点点爆开，有些东西溶于这气泡里，随着这爆裂呈现出来……这黄色的液体洗刷清我的记忆，将它们无比清晰地呈现出来。那些在这所学校的记忆啊，都是痛苦的吗......
就寝的铃声才打，这个寝室就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响，这自然会惹来生活老师。那个嗓门极大的生活老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示意我们不要说话。这招很管用，寝室里的热闹顿时被安静所代替。那个生活老师满意地走了，门外传来她的木质拖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啪唧啪唧的声音。待那个声音渐次远去的时候，寝室里开始出现一个小小的轻柔的声音，这个声音跑出来后，立刻出现了一大堆回应。随后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气氛炒热了。
夜已经很深了，看看手表都已是十一点多了，但大家还是不停地说着。忽的一声巨响，眼前出现了橘红色的亮光，习惯了黑暗的眼瞬间遇上光明，我们的眼睛都被刺得酸疼。我把眼睛缓缓闭上，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可即便闭上了眼，我也仍旧感觉得到那个生活老师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气急败坏地在门口大声咆哮，上前来一个个查看，发现我们寝室只有一人睡着后，更加愤怒。于是扬言“明天告诉你们何老师去！”
我们这才不再说话，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点小忐忑，毕竟告老师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告诉那个何老师更是了不得，他可是一个厉害极了的老师！要是被他知道我们大半夜不睡觉，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呀。于是，我们就在这漫漫黑夜里不安地睡去……
800米的枪声响了，每个人都向前奔去，我也不例外。我拼尽全力向前跑去，然而仅是跑完半圈，我就没力气了，速度也就慢了下来。我本也是不愿跑的，因为我是个体育白痴，可何老师赶鸭子上架，说没人参加，就你了。硬生生把我逼上这体育场。好不容易跑完一圈，可还有一圈等待着我。现在我已是最后一名了，和前一个还差着老远呢。有些同学给我陪跑，他们看看这情形脚下也变慢了——这女孩拿个奖状都没希望了，还费那劲跑什么呀！
终于跑过一个拐角，只剩了两百米。身边的陪跑同学也都稀稀拉拉的，但也给我心里几许安慰。何老师突然出现在那一圈黄黄的围线外。他在那里拼命喊着加油，然后陪我跑过一个直道。我想，他也许是要补偿一下因为他的破决定而丢了脸的我吧。然而在赛道上并没有多少时间让我去考虑这个，我只能猛劲往前。到终于把脚迈过了那条被人踩过无数次的白线后，才忽然觉得心在身体的热气蒸腾下，变得有些暖暖的。
酒中的气泡渐渐变少，我一仰脖把它喝了下去，还没散完的气泡在我嘴里继续爆破，形成一种麻麻的感觉。那滑进我口腔的酒在我的胃里翻转，将那些翻滚起来的记忆淹没，又不断将它们洗刷干净。
那些记忆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我不愿相信。我不断告诉自己：他们伤害过我的，这所学校并不值得怀念……然而这却使我更加纠结。
我不愿再想，于是猛然起身，眼前的耀目灯光使我的眼几乎睁不开。忽觉有什么水滴从鼻内缓缓流出，碰及嘴唇，腥腥的，却不想拿什么将它止住。我想，这原应是我的泪吧，却不慎找错了出处。那一滴殷红落在手上，闷闷地发出一声啵。
这并不值得怀念，不是吗？那些会主动陪我去医务室的同学 ，那些在夜晚叽叽喳喳和我闲聊的同学，那些被我死皮赖脸纠缠着要零食吃的同学......他们都不值得怀念，不是吗？而那个看起来凶凶的何老师，那个给我不断提出新的要求的何老师，那个让我在公立招考前更加自信的何老师......也不值得怀念，是吗......
那下课的铃声响了，却只有我一人听见，在这里，再没有了别人。这所学校笼罩在薄薄的黑夜里。那些柔和的白色灯光，那像水一般的月华，都和曾经一样，但曾经的人们，都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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