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人情

母亲讲，有位老太太，终生备着一个账本，别人送她的、她送别人的、别人欠她的、她欠别人的，每笔记录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老太太说，她做事就要清楚明白，互不亏欠。

听完这个故事，我笑起来：“这样的一辈子不就成了一个大账本，人生还有什么意思？照这个逻辑，你和我爸可活得太亏了，尽为他人着想，严重赤字。”

母亲点头说：“是啊，人哪能不吃点亏，得失斤斤计较算清楚？前天我参加老同学儿子的婚礼，我告诉她们，朋友，不是非要你给我送礼、非要经常一起祝生日才叫朋友。自己有困难得靠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说一声，甚至不必言语，朋友就会尽心尽力赶来帮忙，那才是真交情。瞧我和你杨阿姨、李阿姨她们，五十多年一直和和气气。友情讲求细水长流，不需要像消防水龙头哗哗哗几下子喷完了。”

我想起上海卫视一档节目，女儿希望旅行结婚不办婚礼，妈妈坚持办一万块钱一桌的婚宴，冲口说出了真实打算：“女儿你别担心浪费钱，以前我给人家都送过红包，这次他们一定会还礼，咱家其实花不了多少。”她的话反映了当今许多人的心态：因为别人收过我的人情，所以我也要办点什么事，把“本金”“捞”回来，能赚“利息”更好！想当年我舅舅结婚，只给亲友各家一包香烟、瓜子、糖，简单轻松；爸妈结婚是自办酒席，因为奶奶哭闹着非办不可，儿女最大的孝道就是让老人家高兴嘛，所以我爸妈根本没计较最终亏损多少。

现代“人情”日益异化为循环膨胀的“债务”，除了社会风气不好，我们自身的唯我独尊、只赚不赔的习惯心理是否也在为它推波助澜？其实，除父母夫妻子女外，谁也没法律义务待你好，全凭一个“心”字和一个“缘”字。得之欣然，不得亦坦然。付出应该是自愿的快乐的，领受这份情意也该是快乐的，快乐是没有价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