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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山中雨事(散文)

(2021-04-02 17:33:22) 说说大全

【浪花】山中雨事(散文)
   我的管护站于山林的环抱之中,地处在两条沟系之间。这两条沟系是众多沟系中的两条,当地人为了更好地区分,把这些沟系排了个顺序。这个顺序倾向于数字化,是为了便于称呼。第一条沟叫头道沟,第二条沟叫二道沟,第三条沟叫三道沟……就这样凭空数去,一直数到百里之外,才数了个清,沟系的称呼已然来到了八道沟。这样的称呼排序,让我不禁想到这样一个小笑话,在计划生育之前,这一家孩子太多,父亲进行了简单明了的排序,把八九个孩子依次称为大毛,二毛,三毛……我的管护站位列第二,叫二道沟,也应该叫二毛,因为有前后两条沟,是不能分开的双胞胎,便分别称为前后二道沟。
   管护站的左右有两座山岗,是山谷的余脉,就如两条伸出的巨大手臂,欲将管护站揽入怀中似的。在大山的百般呵护之中,小小的管护站便显得更加娇小可爱了。这里位于沟系的边缘,能感觉到一年四季不间断的西北风,风势走向明显被山谷的走向束缚。山岭高耸,是天然的屏障,不但阻隔到风,连雨也阻隔到了。往往这条山谷里下雨,另一条山谷却干爽至极,并未雨露均沾。
  
   二
   我常常去两条山谷里巡护,每次出行,天气预报必须收听收看,却也仅仅是个参考,起不到多大作用。山里的小气候是变幻莫测的,真的在这条路上遇到风雨,如何去应对,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习惯了这条路上的崎岖坎坷,也要习惯这条路上的风雨交加。
   这天,我又去前二道沟巡护,走到山谷的纵深处,就觉得起风了,并且有些森凉。抬头看看天,果然阴云密布,似有大雨欲来。我一边走,一边判断着雨滴到来的声音,拍打着树叶的细碎声响,在快速临近。我迅速判断一下身边的地势,附近不远就有一棵沙松,像个撑开的大伞,是不错的避雨地点。
   沙松又称白松,松科冷杉属,是长白山林区常见的树种。这棵大树在风雨间飘摇着,似乎有雷电可以侵袭到,其实不然。在雷电交加的时候,是不宜去树下避雨的,树下的未知危险还是蛮大的。我是经常在野外行走的人,对于这项知识还是了然于胸的。去树下避雨,需要有特定的环境。我目测了一下这棵树的高度,大约有三十米,它所依傍的山势却有百十米高。这棵树在众多的大树中间,也并不突显,隐没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不会招来雷电之祸。更何况这次风雨将至,没有听到夹带着雷电之声。大概雷公和电母今天休息,出去结伴旅游了,没在家。树下的我,便格外心安理得起来。
   这棵大沙松真的好棒啊!胸径宽壮,根基深厚,不但挡住了正面吹来的风雨,面对肆虐的狂风,不动不摇,巍然屹立。整个树冠呈塔型,深绿厚重,郁郁苍苍。松针细密,枝条粗大而纵横,层层叠叠地排列着,斗拱向上。向上望去,竟然一点点缝隙都看不到。雨水淋到外围的枝条上,便很快分流而去,自然洒落到四周,中间的树冠遮护地带,绝不会沾到一滴雨星。此时的这棵树,不能简单地形容成一把伞了,此时的我已然感受到它的伟岸,是一颗极大的雄心与风雨对抗着,这重重叠叠延伸向上的枝条,所构建起来的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广厦,正是自身有这般强健的体魄,才有资本去对抗风雨的。
  
   三
   雨水缠绵,浇筑成一道无形的墙,把我封闭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渐渐地,有一股压迫感从心底慢慢升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雨滴紧密,如同步步紧逼的脚步,有无数只脚纷至沓来之时,似乎要把我的意识一起带走。我慢慢向后缩去,后背紧贴到树干,再无处可退。那杂乱的脚步来的来,去的去,无休无止。我在倚靠的树干上,隐隐地感受到了它所传输过来的能量。它那样坚挺,那样的牢固,让我猛然想起,这棵树的不动不摇,是因为大山的基础源于整个地脉,而这棵树呢,又扎根在整个山系之中。坚如磐石,固若金汤,有这样的根基可以依靠,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风雨愈发癫狂了,我感觉到身边的大树在微微晃动着,也能感觉到这座山在微微晃动着。所谓的地动山摇,就是这种姿态吧?让我觉得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漂浮着。心静如水,自己感觉着平静,这般波澜壮阔却可见悠悠然的心境。
   山路上的积水已经汇成小溪,雨滴拍在上面,绽开了一朵朵水花。这一朵朵花的盛开,意外地形成一种动感,好像里面有千万条鱼儿在随波逐流,奋勇向前。有画面的动感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活生生的水流,在彰显着一种气势,尽管里面没有生命的存在,却因活着的状态而生动。那江河在奔涌千里的时刻,谁会认为没有生命力呢?那明明是一种生命状态的奔涌啊,我却感受不到,真真的是悲哀啊!
   浑浊的水量在增大,增强着。刚刚还翻滚着鱼肚白的浪花不见了,更加粘稠的泥浆水,裹挟着石块,木棍,滚成了一个个小木桶状,有的就近滚进旁边的沟壑,发出浑厚的泼洒之声。更多是顺着山路滚下去。这山路更像是一个跑道,即使再松软的土路,也会被滚压成坚硬似铁的路来。此时整个山谷被无尽的嘈杂声覆盖着,我的耳朵里被塞满,浑浑噩噩,脑子处于一片茫然之中。
   这时,又一阵隆隆的声音传来,盖过这嘈杂的声音。正当我万分惊诧的时候,有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地闯入我的视线。在摩托车没有出现之前,这隆隆的声音,真的把我吓到了,我以为要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呢。听说过山崩地裂的传说,这传说的依据是什么,我不想去探究。眼前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会觉得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自然界里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的?在很久以前,这里的山川,森林,河流都是非常宁静的,任尔东南西北风,裹挟来多大的风雨,来到这里都被无声无息地消弭得干干净净,暴风骤雨,冰刀雪剑,在森林面前都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当两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过,我的心却一下子安然了。那个让人惊悚的场面没有发生,是值得庆幸的。这些年过度的采伐,让这片森林差不多快支离破碎了,虽然采伐季已经离我们远去,这曾经留下的伤痕,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复的。休养生息的含义还仅仅停留在书面上,简简单单的十年八年是根本就看不到成效的,此时,我愈发觉得自己重任在肩,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啊!
  
   四
   车上的两个人没有穿雨衣,雨水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打磨成了一套棱角分明的铠甲。此时的雨水,已经在他们的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雨水的拍打没有了任何感觉,相反却能激起心中的热潮。这是怎样的感觉呢?把这颗心如同一盆水一样泼洒出去,便有了肆意狂躁的劲爆感。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境,就是一种释放,痛痛快快的释放。我在这一刻为他们而惊讶。
   他们一早从我的管护站前经过,就已经很是佩服他们的劳动果敢了。他们是农民,此时的田地庄稼的管理,告一段落,就主动上山去刨药材,来搞创收。尽管我可以去管他们,我这样问自己,他们值得我去管吗?他们的生活水平很一般,仅仅靠那些土地去活着,还是有些艰难。搞些小收入,靠自己的勤劳吃饭,怎么就不行呢?这样的网开一面,有许多的同情在里面。
   他们如此的狼狈而归,我没有驱逐他们,老天却干了我应该干的事情。我的心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坏,佩服他们与风雨搏斗的同时,也为他们惋惜。如何巧妙地利用自然之赐予,其实是一种阅读方式。大自然为我所用,取之有道,固然重要,有一颗能阅读自然的心,却殊为可贵。自然造物有其恶劣的一面,也有其完美的一面。有矛就有盾,只是我们缺少了一双发现的眼睛。
   我于松树下,透过风雨,却见那渐清渐明的山谷之外,有另一番新奇的景象。无意间偶遇风雨,寄居于树下,却难得有这样一个好角度,去观看那雨后天晴。阳光穿过烂絮一般的云,透射出的五彩缤纷汇聚成一道七彩长虹。那是一道美丽的虹桥,架设在两山之间。这是人间最美的桥了,真的能登上这座桥,大概是由凡入圣的仙人之脚才能完成。仙人只能去仰慕,我这凡人能够见识到这人间佳景,已然善莫大焉。眼前的雨帘慢慢地细化成珍珠链条时,我方才觉得应该挑帘而出了。
   当我感受到这条路的坚实,心中的那份热爱便愈发炙热,头顶的那片青天,感召着脚步也愈发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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